飢餓

父親漸漸衰弱了,原先最恨待在家裡,喜好呼朋引伴又話多的射手座老男孩,現在整天都歪在床上,不愛講電話,也不愛朋友來訪。

 

不明原因的飢餓,使父親隨時都要吃東西,餓上來時,父親顫抖的手常因急切地取食而經常拆不開包裝。

 

冰箱裡有一整櫃的漢堡、生菜、蘋果、豆漿,可他還是好像永遠都吃不飽,經常嚷著:「我快餓死了。」。

  

「目蓮趕忙拿出缽中的蓮花給母親吃。蓮花一到母親嘴邊,就變成熾熱的火焰....」

 

父親一生為人慷慨行事正直,卻得承受這種苦,令人悲傷。

 

家庭

父病,母親照樣過活,姊姊跟我的新生兒讓她忙得團團轉,比起往日她反而更有活力,笑得更多了。

 

彷彿在看Silent Hill最後一幕:夫妻居住在同一個家裡,可一人活在陽光裡,一人則活在陰影中,他們看不見彼此。

 

唯有吵架時例外。

 

吵架時,父親的口頭禪是:「我快要死了。」母親的口頭禪是:「我也很老了。」

 

我們一向沒法子倖免於父母的糾葛關係,在這場漫漫三十多年的「誰說的對」的戰役裡,一個隸屬媽媽說的隊,一個是爸爸說的隊,一個是我說的最隊,一個是你們都不隊(我就是這一隊)

 

父親病後,家庭動力真是亂到一個不行,回到台灣後,每天二十四小時,我都活在這個我一生都亟欲逃離的戰場裡。

 

在美國時聽到父親生病的事情,唯一的想法就是「非回家不可」,可現在卻「感到像站在冰雪覆蓋的草原上,冷的直哆嗦。」

 

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。

 

照料

新的標把藥的副作用都在皮膚上,現在父親洗完澡後就得要敷上幾種濃度不同的保濕液。

 

保守的父親總是希望母親主動來做這件事情,但又深恨要自己啟齒,幾次母親沒有在他洗完澡後立刻跟上,父親就氣了,於是這件事情落在我跟大姊身上。

 

由我們來幫父親塗乳液,一開始是難事,因為父親只勉為其難讓我們擦背,以致於他自己必須要花上數十分鐘擦其他部位。

 

一次一次遊說父親,終於他願意讓我幫他塗抹大部分的身體,還有手腳。

 

第一次碰到父親的腳趾頭,發現父親的趾甲又長又厚,長到肉裡一圈一圈發紅。

 

另外一隻腳,腳趾甲卻是短的,還滲著血。

 

「我彎不下去,剪不到,也看不清楚,所以用拔的。拔起來又流血了。」

 

「你跟我們說,我們會幫你啊。不會很痛嗎?」

 

「反正,這裡痛那裡痛不差這一個了。」父親淡淡地說。

 

長到肉裡的趾甲得要用剉刀先修過才能剪。

 

「以前都是我照顧妳們,現在妳們照顧我,感覺真的很奇怪。」

 

我沒有說話。

 

兩個月大的弟弟只要指甲稍長抓到臉,我就心疼不已。

 

若是父親是我的孩子,那麼讓他得要用手拔指甲,根本就是兒虐。

 

房外傳來弟弟的哭聲,父親低聲說:「弟弟哭了。」

 

「讓他哭好了。」我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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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emar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