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喜歡過生日,所以我不知道怎樣幫小娃過她的第一個生日。

美國的個人主義在過生日這件事情上貫徹執行。兩歲的馬大頭過生日時,所有的親戚都會來參加,沒出現的也會先準備禮物,堆得像小山。在幼稚園裡也要請同學吃蛋糕,或者在社區辦生日宴會。個人的獨特存在的價值,在眾人的慶賀中,每三百六十五天進行一次的重新確認

而屬於台灣人的生日是什麼呢?集體主義式的。貞大姊說,她生日時,總會感念她能活到現在靠著多少人的幫助。王小米小時候,生日得要跟他媽媽磕頭。想要理解台灣文化,大愛電台真的是很好的文本。

過生日,這件事情既使這人在社會蛛網的位置昭然若揭(所以美國小朋友的生日其實是很大壓力,誰來參加?有多少人來參加?),也或者形塑個人存在的意義(大家都喜歡/不喜歡我,瞭解/不瞭解我,在乎/不在乎我),從Bronfenbrenner’s 的生態系統理論(Ecology System theory)來看,大環境(社會、文化)有影響,小環境(家庭、同儕)也不容輕忽。(好吧我承認,我想要假裝我有讀書。)

母親生下我前三個月,嬸嬸生下了家族裡第一位男孩。母親說,挺著大肚子煮麻油雞,她焦慮得不停掉淚。那時,我卻貪婪地吸吮著即將受更多苦難的母親的精華,在她已經生產過三個孩子的子宮裡,張牙舞爪不停長大。我
終於以巨嬰之姿誕生,母親便因缺鈣及過度疲倦,牙齒一顆顆脫落。不論我盡力當想像中母親所需要的女兒,也無力彌補她幾十年的身心的煎熬,我不確知這些年來對女性角色的抗拒及憤怒,是否源自於這種無奈。而且當我驚訝地發現自己正在複製母親的模本,便感覺到人生毫無意義。

我討厭過生日,那一天我母親必定哭了。

徐四金的「香水」一書,寫著葛奴乙出生後,母親隨手將他丟進市場的腐爛肉堆。他的哭聲將親生母親送上了絞刑台,這樣繼續活下來的葛奴乙,身上沒有一點點嬰兒的奶香或臭味。如果他不小心變成一個面目模糊的「正常人」,在過生日時,難堪不安,也是會的。

這樣的我,不知道怎樣幫小宥娃過她的第一次生日。

不過,那天在看母親跟小娃的相親相愛口水秀之後,怎麼好像多年來的重擔一併放下了。

早知道妳會這麼高興,就早點生給妳了。

我被超渡了,可以安心地離開人間不要逞強唸書了。

這麼想著。

謝謝小宥了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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